子路問君子。子曰:「脩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脩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脩己以安百姓。脩己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
--論語<憲問>

有一次,子貢問孔子,如果有人能"博施於民而能濟眾",這算不算仁?孔子說,這何只是仁,簡直就是聖,即便堯、舜在世,都很難做到。他說,仁者只能推己及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雖然和聖人有相似處,但還不等於聖人。孔子說的人,與民對言,含義有別。人是君子,上流社會;民是百姓,下層群眾。
我們要知道,只有全國人民的大救星,才叫聖人,這是孔子心裡的一把尺。
--《喪家狗:我讀論語》,<總結一:孔子教導我們說,他不是聖人>

"人"是具體的、個別的對象,環繞在身側,能溝通能了解;"民"是抽象的集體,個別面貌模糊,只能泛泛而論。不談上流下層,不講階級之分,人與人,群體與群體,一樣會有距離,會有能著力與不能插足的分際。仁人是相對性且密合於社群脈絡的存在,抽離他能託身能有所施為的群體,仁人可能瞬間變成爛人。少年漫畫與輕小說的主角經常將"夥伴"看作不得了的寶物,他們的"夥伴"就是能肯認並維繫仁人自身價值的社群脈絡。在那個脈絡裡面,主角被比作太陽,散發溫暖人心的正能量;被比作最核心的關鍵齒輪,沒有他將無法協調並推動團隊的運作,這就是「修己以安人」。
我們最容易喜歡上的角色是仁人,即使肯認他的社群脈絡實際上與我們自身毫無關聯。聖人是個傳說,距離遙遠且難得一見;對親友缺乏影響力的角色又推動不了故事,入不了讀者的法眼。喜歡仁人是本能,是善性之所趨;但重複喜歡上同類型的虛幻角色,或許就只是欲望的投射吧。因為實際上你不存在於那個被他感動被他影響的社群裡啊,如果三次元有那樣一個人、那樣一個群體存在,你敢保證你不會是故事裡誤解他們、排斥他們,憤憤然散播負面流言的路人角色?

在我們的社會,儒家是主流思想,受眾廣泛的藝術作品往往背後與儒家思想在若干程度上隱隱暗合。比方說主角往往是仁人;比方說作品想要傳遞的"夢想"往往近於"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只是那個"親"不一定優先指代血緣上的親人。年少時想要逃離的神主牌,在年長後宛如幽靈,一步步跟在背後,緊緊相逼。天大地大,竟沒有五指山壓不著的地方?不,其實也沒那麼嚴重,我相信我想逃還是逃得掉。但要找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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