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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難理解弗里茲˙李曼為何會把「自轉」和「公轉」列為天體運動中互相矛盾的兩種動力,並把「向心力」和「離心力」視為從前兩種動力運作衍生出來的第二組矛盾。當然這一切都是比喻,倘若不要看李曼用的「轉譯」一詞,自行把書中所謂的「自轉」和「公轉」當作「地心論模型」和「日心論模型」,可能更好一些。

  「自轉」和「公轉」昭示群己關係中不同方向追求的矛盾,「向心力」和「離心力」則是個人追求永恆法則與追求變化更新的矛盾。李曼認為在一組矛盾中,追求一方,就會恐懼另一方;唯有克服恐懼,達成該組平衡,人才能真正成長。照他在序言中的說法,似乎追求與恐懼實為兩面一體,有光必有影,有晝必有夜,兩者加起來才是完整的世界。但隨後李曼分析四種片面人格,以未能克服該恐懼導致的病理現象稱呼該種人格,似乎又非常強調恐懼是塑造人格的基本動力,引發我強烈的違和感。這就是心理分析師的專業做法嗎?難怪很多時候我覺得心理分析和偽科學沒什麼不同。

  以病理學的角度來看「自轉」和「公轉」,就如同地球強制要求天體全都圍繞自己旋轉,和太陽強制所有天體圍繞自己旋轉一樣,都不符合天體運行原本自然而然的狀態。李曼這樣解釋病態「自轉」偏好的成因:「若是嬰兒初始的世界讓人害怕不安、空洞、被侵擾,他會畏縮,嚇退了。太早以及過於強大的不信任經驗,使得他無法信心滿滿迎接世界。嬰兒經常長時間獨處,世界空茫一片,刺激太強或印象過於繁雜,就可能形成分裂人格,他與世界的關係已蒙受損害,只好退回自己的殼中。」這是某個方向的追求塌縮破滅的結果,顯然地,不會只發生在嬰兒或幼兒時期。過於強調嬰幼兒時期對人格塑造的影響力,叫人感到挫折,因為那是自己完全無法把控,也無法補救的因素。我能感受到自己幼稚園時被外在世界嚇退的感覺,小學、國小、高中,各個人生階段都是,但嬰兒時期產生的恐懼完全不在意識把控的範圍內,因而也就無法對症下藥。

  理解恐懼的成因就能設法突破嗎?其實也不是的。一旦理解從小自己是在多麼高負荷的刺激包圍下長大,面對了多麼難以理解的環境,壓抑的感受和恐懼一股腦兒湧出,反而令本就薄弱的生活紀律完全癱瘓,並且逐漸導向不可抑制的退縮和封閉。從小到大交朋友的過程就沒順利過,越是努力去探索外界,越是導向矛盾的另一端:病態的「公轉」,壓抑真實的自我,被人際關係的需要牢牢控制,直到這種渴望被徹徹底底打擊到幻滅為止。仰望星空,秩序自顯;康德甚至以天體秩序比喻道德法則的永恆和真確。病態的地心論模型和日心論模型都顯示一種倫理學上的偏差,不需要多高的哲學素養就能明白,平衡才是王道;可是病理學解剖根本就無法呈現平衡從哪裡來!所以越讀越噁心,越想越喪氣。

  倘若我從天文學描述的星系誕生過程來思考李曼所提出的這四種心理動力,也就是把「向心力」和「公轉」當成最基本和原初的動力,「離心力」與「自轉」則是次生的,會不會比較好理解怎樣平衡這些?姑且一試:

  李曼所謂的「向心力」是因為熟悉的事物被挪走了,消逝了,產生出莫大的恐懼,繼而產生緊抓某種不變事物的執著。把這種「向心力」放在群體中構想,就成了對群體內部公認原則的固著性堅持,這種東西會很輕易地感染我,即使我不在那個群體中,但只要從道理上認可了它,我也會打從心底排斥任何關於它的改變。然後,因為對群體和歸屬感的渴望,在自我尚未形成前,我就會繞著群體的核心打轉,感情的認同延遲甚至抹消自我發展。但「公轉」過程會自然產生「離心力」,團體變幻莫測,未成形的自我難以與人保持恰當關係,在其中經歷追逐假性永恆造成的無常,走向厭棄規律的另一個極端,最後在「自轉」中探索自我,重新發展出對規律和原則的尊重,再次回到「向心力」發展階段。

  嗯,言之成理,如果這四種心理動力真的可以循環發展,病理學解剖看起來也就沒那麼可怕了。

  但問題是李曼談「向心力」主要還是從私人的偏執與壓抑著手,而非群體中的公定原則。現實世界也沒有那麼均質化的群體,這個小圈圈的原則和那個小圈圈的原則通常南轅北轍,甚至彼此衝突。「向心力」真的可以用來平衡失控的「自轉」嗎?

  有可能,但絕對不會是病理學解剖下所談論的那種「向心力」。

  更多感想,下次有機會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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