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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夏˙海˙醬~」
  kivala鑽進夏海手心裡蹭上蹭下,動個不停。
  從漆黑的噩夢回到現實,睜眼看到家人朋友全部都在,手裡還有隻親暱得過分的小蝙蝠,夏海有種久違的安心。士就在那裡,被海東勾肩搭背,又與劍崎小聲交談。爺爺和雄介跟他話說夠了,確定士毫無異狀,先後擠過來夏海這邊噓寒問暖。
  「我們在夢裡很久嗎?」夏海捏捏小蝙蝠的迷你肚皮,拉著雄介起身。
  「其實,還好?」雄介搔了搔臉,kivala咯咯嬌笑。
  「有點久呢。」紅寶石似的眼睛眨了眨。「趁你們不在,大家談了點事情哦~」
  「是大樹桑收集的那些資料吧?」夏海笑著點了點她,拆穿kivala的故作神秘。「沒錯,就是這樣!」雄介一拳捶掌:「還有跟小蕨做了點約定,之後再說。」

  堀江最先過來關心夏海狀況,夏海回說沒事,她就轉到凜城楓那頭去,拉著還不太爬得起來的凜城楓,快速講了好些話。「別再問了。」句人蕨按住堀江,搖了搖頭。
  夏海邊收被子邊偷看她們。布幕上的大劍剛好懸在堀江腦後,汙損,龜裂,晃動,輪廓模糊。夢裡的暈眩似乎被帶進現實,因為相似又相異的原因。夢中的行動,發生過的事、說過的話,正在快速褪色,從記憶中流失,就像所有夜晚普通的夢境。當然有些沉重的片段仍然保存得很好,還在夏海胸口陣陣刺痛,也加速消耗她的精力。這些身心變化,夏海都平常心以待;依常理,做噩夢本就絕無可能彌補熬夜戰鬥的疲勞。
  關於夢的印象越發模糊,剩下的空洞迅速由入夢前、前往海邊戰鬥前,以及白天發生的大小事填補。她想起自己好像還有一些話,尚未告訴那兩個朝堀江教授指指點點、唧唧咕咕,自以為很低調的男人──也不能說兩個,劍崎桑比士含蓄得多──卻被她暫時忘了。
  只見凜城楓靠牆坐起來調息,不一會兒精神奕奕。
  「時間有點晚,我們盡量早點送教授回去休息。」凜城楓言詞委婉,堀江也按了按下眼皮,取出梳妝鏡自照,說也對,明天她們考古「團隊」還得開會。兩個音節唸得咬牙切齒,臉皮倒很從容,一派無動於衷。

  「你們又要開會?」
  耳朵很尖的士馬上反應,扔下劍崎自行撿拾客廳裡大家東一件西一件亂甩的羽絨衣。
  「聽說Board那邊有點動作,而且老師傍晚好像有打給隊裡某些人『關心』,大家都很緊張。具體是誰還沒問出來。」
  堀江語氣鎮定,彷彿東條教授這一插手,她之後不會被加倍「關心」一樣。「這邊不要緊,你去把我交代的人通通找一遍就好。而且這是明天的工作,現在你什麼都別想,好好休息就是了。」
  「……您管真寬啊堀江教授。」
  助理在抱怨什麼,年輕女教授大概從來沒在聽的。她的目光輪流掃過室內眾人臉龐,在劍崎身上停駐最久。而後,彎下腰,深深、深深地鞠躬。「因為我們無法對付影獸,不得已才讓你們來確保現場安危,這實在……真的,非常抱歉。」
  「您不用道歉,作為假面騎士,能在這裡派上用場,就是我的工作。」反射性直起腰,用了敬語後,劍崎不知為何有點恍神,但很快就換上陽光的笑容。「士他們,還有小楓、小蕨,也跟我站在同樣的立場。」
  士扭頭側身,嘴唇微張,眉毛挑起;熟人一看便知他又想反駁。海東無聲低笑,雄介各拉了兩人一下,終究沒出聲。
  「……謝謝你,劍崎君。現在如你們所言,影獸能量大致上消耗完畢,那麼這就是個機會,我們不能放棄。」
  再度開會協調,就能解決海濱洞穴遺跡的問題嗎?大家都知道答案,堀江臉上似乎也寫著她知道。
  但沒有人去戳破堀江的豪言壯志。夏海把幾幢被子都疊完,揉揉眼睛,啊呀一聲,如夢方醒,換她跟劍崎在角落嘀嘀咕咕;其他人則圍觀堀江殷殷囑咐她猛打哈欠的助理,再次要求他「好好休息」、「明天好好幹活」。
  這些要求,有雄介押著,士不得不應。於是堀江對句人蕨示意,打開次元洞,讓凜城楓送她離開。

  「士,你跟夏海也要回旅館睡嗎?」
  眼看次元洞逐漸縮小,雄介很自然地想到這個問題。士瞥了眼劍崎,劍崎和夏海似乎正說到興頭上。在他們背後,一本資料夾隨隨便便擱在桌緣,一碰就能掉下來。
  士慢吞吞走過去,剛好把它接住,打開翻了兩頁。
  「要問句人還記不記得送我們回去。喂,」他稍稍抬頭,手上也沒停,「電話裡應該說好的吧。」
  「先等小楓回來,她好像有事要跟光小姐說。」
  夏海聽見了有點困惑。「跟我說?但她不是……好吧,我等她。」
  「所以你們不在家睡啊。」光榮次郎轉進餐廳又轉出來,胸前抱著個奶粉罐,神色摻雜少許不易察覺的失望:「海東那孩子昨天也不在家睡,那我需要給他泡牛奶嗎。」
  「但是他才喝過咖啡沒多久耶。話說回來,海東去哪了?」
  雄介探頭探腦檢查客廳每一個角落,連掛軸後方都找過,半片影子都沒有。士倒沒當一回事,一頁頁活動照片快速翻過,啪地一聲闔起資料夾,擱上雄介腦袋。「誰知道,我跟劍崎講到堀江的時候,那傢伙好像就已經溜了。」
  士鬆開手,雄介困難地維持頭頂資料夾的平衡,撐了一陣慌忙接住。「士對海東的事還真清楚,該不會一直在注意他吧。」
  「蛤?小偷在附近,特別煩跟特別提防不是當然的嗎?不煩就是麻煩本人不在,啊──空氣都清新起來了呢,真不錯。」
  雄介露出對士而言有點惱人的笑,扔下資料夾,捲起袖子作勢逮人,可惜左撈右掐,連片衣角都抓不到。

  「士怎麼老這樣說啦!雖然海東的確是那個樣子。那個,堀江教授昨天不是說過?『年輕人不要害羞』……什麼的。」
  士突然停住,雄介沒收住力,直接撞士身上。
  年輕人不要因為害羞,就硬是把跟在身邊很久的朋友推開。等到真正分開的那天,你會後悔的。
  「看不出來你是老頭子啊,雄介。」
  「我哪裡像老頭了!只是覺得堀江教授說得有道理,士你……你敢說教授是老太太嗎!」
  「老太太就老太太啊,有什麼好不敢的。那個堀江……」
  士歛眉,幾秒後再度拐回小圓桌,撈起那兩張交疊的撲克牌,捏在手裡,朝旁呼喚。「劍崎,」兩張牌被他舉起展示,讓黑桃七在前。「你怎麼想。」

108.
  雖然劍崎說過不用急,夏海仍逮著機會,接續入夢前所交待的,將自己如何腦門一拍,給天音、虎太郎和廣瀨出了主意,她們聽到的反應,她們溢於言表的思念和不捨,盡量長話短說,一股腦兒全都告訴了劍崎。當然,也順帶提到虎太郎的部落格,以及結果上而言,自己還是不小心洩漏了劍崎的所在地。
  「好像不該說的都沒說,最後還是沒瞞住……對不起。」
  「這種事不怪你啦,誰知道過兩天才忽然上了新聞。」劍崎開心得像雨過天晴,一點責怪的意思都沒有:「虎太郎的部落格,我知道啊!只要有電腦能用,我總會看的。」
  在夏海眼中,士這個前輩一向穩重得有些壓抑,此刻卻彷彿脫去某種重擔,眸光更加明亮,上揚的嗓音也更有感情,與殘留在士夢中,那「上一輪」印象裡的劍崎相去不遠。可旁邊忽然一喊,劍崎一回頭,在與士目光相接的那一刻,美夢的泡泡當即破碎。
  那悵然若失的神色,夏海看得非常清楚。就像人剛醒;即使這人從頭到尾都很清醒。

  「你在說什……喔。」他看向撲克牌,又稍稍偏移,越過了士,望向客廳中最顯眼的布幕,和布幕上宛如Blade象徵的醒劍。已經燻黑了,已經龜裂了。即便不顯眼,醒劍的主人也絕對無法忽視。
  幾次來訪光寫真館,劍崎談話間隙,不時會對這幅圖畫投以沉思的視線。但夏海從未聽他提過,也沒聽雄介和士轉述過劍崎的任何感想。
  這次劍崎的眼神,似乎比往常任何一次都來得悠遠。士從布幕前挪開幾步,不動聲色讓出空間,把牌交給雄介去收;手撐在句人蕨豎放古箏的牆面上方,面帶好奇,輕輕摸了摸弦,招來物主瞪視和夏海的阻攔。
  士順勢把手插回口袋,漫步到劍崎背後。鐘面秒針快繞了一整圈,劍崎才呼出一口氣,轉身面向士的側臉,勾動唇角。
  「我……不知道。堀江教授對岡田的心情,我不是很了解。」
  「是嗎。」
  「是啊。」
  士抬頭邁步,「所以你只說了你猜她會怎麼做。」
  劍崎的視線跟著士移動,「因為我只知道,她有非戰鬥不可的理由。」

  他們繼續互相打啞謎。不久,士話鋒一轉:「那你覺得堀江像老太太嗎?」
  「什麼!」劍崎震驚:「這樣講女孩子會被打吧?」
  「不是我說的,是雄介啦,雄介。」
  「不要牽拖給我!」
  雄介叫得有點破音,爺爺嚇了一跳,拋下攪拌中的牛奶摀住耳朵。客廳中央突然閃現淡藍異光;已經縮小消失的次元洞再次原地打開,凜城楓首先跨過來,後面跟著海東。誰也沒想到這兩人會湊在一起,眾人都一臉意外。
  「小楓!」夏海迎上前,凜城楓朝她微微致意,首先對向她投以疑問目光的句人蕨溫聲解釋。「海東君泡晶花茶的功夫還可以再進步,找我研究了一下。」接著幾句問答音量很低,又用上其他人聽不懂的語言。海東繞過她們,單手拋了拋夏海眼熟的保溫瓶──她很快想起是旅館房間中士說大樹桑帶來的那個──然後穩穩扔進士的懷中。
  「這是幹嘛?」士表情微微扭曲。
  「專程幫你帶回來啊,還不快點感謝我。」海東得意展顏:「士晚上睡寫真館比較好吧,那個可以讓你睡好點。」
  凜城楓掩面。「……都說海東君劑量放得太重了。」
  士咚地一聲把保溫瓶按桌上。「我才不喝。而且明天還有工作,你這傢伙拿我行事曆去看了,記憶力真差勁啊?」
  「哦──」海東拖長了音,愉悅歪頭:「那時空壁是拿來幹嘛用的?」
  夏海看士臉色越發不妙,急著上前拉海東,想跟海東說悄悄話,解釋士還不想動用能力;然而根本捉不住海東。這人迴旋轉身,巧妙搭上士的肩膀,士雙手環胸扭開臉,煩了就把海東手臂拽下來,退開。「不需要你幫忙!」

  句人蕨雄介劍崎一眾旁觀者各自表情豐富難以形容。跟夢裡兩人在夜幕中拉扯爭執的場景不同,這次沒有夏海介入的餘地,氛圍似乎也沒她想得那麼凝重;所以夏海試著制止幾次,就很乾脆地放棄,放鬆了心情,看士怎麼閃躲海東對他動手動腳。
  面前正熱鬧,凜城楓似乎不經意地靠到夏海手臂旁邊。夏海注意到她,念頭一閃,便微微彎腰,跟對方咬耳朵:「小楓,你說大樹桑劑量放太重是甚麼意思?那個花茶還能喝嗎?」
  凜城楓抬頭望過來,表情稍微驚訝。「門矢君沒告訴你嗎?海東君泡給他的晶花茶。」
  「他說大樹桑放了安眠藥,但我回去的時候,大樹桑應該沒離開非常久,士君還是醒的。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喝。」
  夏海聽士說的時候就很納悶,在夢裡聞到香氣更納悶。直覺告訴她,那個晶花茶確實給士帶來某種奇妙的效用,但任何放了過量安眠藥的飲料,夏海都絕不想讓士多喝。而萬一士真的喝了,安眠藥又對他沒什麼效果,夏海更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擔心。
  「……其實,就是因為海東君藥放多了,才會沒有效果。」凜城楓瞟了一眼還在鬥嘴的海士兩人,微微發笑。「這是小蕨跟我說的。晶花的香氣傳遞思念,泡進晶花茶的藥物不過是思念的媒介,只要非常、非常少的量,就能發揮使用者祈願的效果。所謂的過量嘛……」
  凜城楓笑而不語。夏海催她,雄介和劍崎一左一右,也把耳朵湊過來聽,凜城楓才忍住笑意,狀似正經地解釋:「總之你們不要想太多,這跟門矢君體質可能沒多大關係。多喝不會有事,不過呢……咳嗯,唉呀。海東君也真是可憐。」

109.
  凜城楓說得隱晦,聲音低微,聽的人都紛紛了然。
  可不是嗎?現下一本資料夾被那兩人推來推去,一個說,不看不看、你煩死了、多管閒事,另一個說,誰要幫你啊?我在為下次行動做準備。士已經變成了社畜的形狀,那其他事大概都不在意了吧。雄介和夏海交換熟悉的眼神,互相表示愛莫能助,至少士高興的時候願意拿胡椒粉哄海東,而海東也願意被哄……嘈都不能吐,我們也忍得很辛苦啊。
  然而面上會心一笑,在噩夢中感受過的晦澀心緒,也同時沉甸甸地壓回夏海心頭。這件事恐怕不能由她直接跟士談,但一時她也想不到能告訴誰,甚至不知道該不該處理,有沒有必要處理。以自己的立場,這樣做太奇怪了。

  「有件事我聽說的時候就想問了,小楓。」劍崎哂笑完畢,低頭問他暫時的隊友。「你們跟海東結怨,他偷的那樣東西,該不會是晶花茶吧。」
  「不是,是更麻煩的東西。……為什麼會猜這個。」
  為什麼呢?劍崎向來相信自己的直覺,或者從另一方面來講,要是直覺出錯,他也無計可施。「因為……感覺你們,準確來說,是小蕨,對晶花茶的功能好像非常了解。」
  「小蕨自己都說,她是萬年老妖怪嘛。」凜城楓不以為意:「她見過、擁有過的東西一定很多很多,與其問她為什麼了解海東君的收藏品,不如說……海東君那些收藏當中,真的存在小蕨一無所知的東西嗎?」
  那張少女般的面龐笑意吟吟,充滿對於博學搭檔的信賴和驕傲。今晚會讓他回想起過去的人、話題和事物未免也太多了,劍崎長年致力於平抑心湖波瀾,最近一次次欣喜、感念、衝擊,如今似乎要到達臨界點。在堀江面前倘若尚能強行忍耐,那麼此時,劍崎已經根本無法再追問下去,腦海中填充越來越多橘前輩,虎太郎,廣瀨桑,始,每一個認識的,每一張思念的臉。
  最多的永遠是始;出於主宰者石板惡意牽引,但也出於劍崎自己的本心。

  幾下深呼吸,思緒強行轉移,轉到當前魚皮村的難局,特別是關於騎士的祕密身分──關於雄介。
  「有你們幫忙遮掩,目前為止還沒人認出我。」劍崎心懷感激,「但Kuuga今晚上了電視,那天村民看過他變身,這兩天一直都有人在指指點點。要是再來個後續報導的話……」
  「……都怪我當時心存僥倖。一旦失手放跑影獸,就算不是在岡的守護者,又怎麼可能置身事外?早知如此,就先讓小蕨先替雄介做準備了,現在再做也來不及。」
  「我也有疏忽,不只是你一個人的錯。而且那時候如果雄介不出來幫忙,說不定得用上joker的力量,才能保住村民跟周圍的房子……那樣後果更糟。」
  或許也想到劍崎當場變身joker的後果,凜城楓輕輕嘆氣,目光轉向餐桌那邊。餐廳暗處,句人蕨跟光榮次郎正在聊天,桌上已經有三杯沖好的牛奶。「現在只能看雄介君想怎麼辦。他知道嗎?」
  「我們都有看到新聞,雄介說幸好被曝光的是他。」
  「那處理的方法呢。」
  「還要再跟岡田商量商量。」

  有意無意間,劍崎和凜城楓都跟雄介拉開一段距離,而且嗓音放得非常輕。忽然他們聽到士大聲起來:
  「所以都說了,明天早上我要連續找三個人,你少跟來煩!小偷有小偷該去的地方吧。」
  「我該去的地方,不就是能給士找麻煩的地方嗎。都這種時候了,次卡薩,為什麼不能承認呢。」海東無預警地扣住士的手腕,把他拉近自己,又鎖住士另一隻手臂。「如果沒有我,士會更困擾吧。」
  士沒有掙扎,只避開海東直勾勾的眼神。誰都說不上來士跟海東怎麼忽然僵了氣氛,連從頭看到尾的雄介、夏海也一片茫然。
  凜城楓適時咳了兩聲。「光殿,能陪我去門口站一會嗎?」
  夏海沒有拒絕,推開客廳門,帶著凜城楓出去前,投給士一個擔憂的目光。小蝙蝠kivala也偷偷跟著她們,從門縫上端一溜煙鑽過。

  不知道誰關了門,一瞬間連腳步聲都沒了。刷刷刷刷,四道別有深意的目光齊齊探向句人蕨。句人蕨半舉雙手,表情無辜:「她們要講門矢君的事情,門矢君也不想聽小楓把你說成心理有毛病吧。」
  ......雖然也沒哪裡不對,但當面被說了「有毛病」,本人跟親友總歸是不太舒服。雄介神情因此也比較複雜,視線越過走出餐廳的句人蕨,看到榮次郎爺爺手拿兩杯牛奶,桌上還有兩杯。
  「好啦好啦,喝牛奶、喝牛奶。」爺爺把右手杯子塞到一語不發的士面前,又遞給海東一杯。「士,剛才跟小蕨聊過,我也覺得你在家睡比較好哦。」
  海東朝爺爺笑了笑,杯子傳給劍崎,劍崎又傳給雄介,雄介再塞回海東手裡。海東瞧瞧乳白晃漾的液體,靠在掛軸旁發了會呆,仰起頭,慢慢地喝掉。
  他跟士突然安靜,室內彷彿急速降溫。大家該搓皮膚的搓皮膚,該打噴嚏的打噴嚏,劍崎掀了掀那堆跟岡田借來的羽絨衣,皺眉看向伸過來的另一雙手。那是士,一臉寂寥,把羽絨衣和疊好的棉被一齊推開,沉沉坐回了二人沙發;抬頭與光榮次郎四目相對,就像隔空被燙到,遲遲才接過牛奶。
  「這才對嘛。不管要去哪裡,做什麼,都要好好照顧自己。」光榮次郎滿意點頭:「當然啦,說不定士跟夏海兩人世界會比較放鬆……」
  士不太明顯地翻了個白眼,抹掉嘴唇邊一圈奶白。「什麼兩人世界啊,有隻電燈泡隨時都在啊。」
  海東動作停了一瞬,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喝。雄介去把另外兩杯牛奶拿出來,劍崎和句人蕨紛紛都搖頭拒絕,他也就留了一杯在小圓桌上,端著另一杯,坐到士旁邊的單人沙發。
  「不是也沒關係,士自己決定就好。」榮次郎拍拍士的肩膀。
  雄介跟士碰了一下杯子,對他笑得暖如朝陽。

110.
  門把響動,夏海一個人回到客廳。士和雄介同時抬頭,手上都捧著溫熱的杯子。
  「你們談完啦?小楓呢?」雄介搶先問道。
  士慢悠悠地望了一下劍崎和句人蕨,那兩人一個抱起古箏,一個在收拾羽絨衣,正在低聲討論他們明天的巡邏。
  「談完了,小楓在門口等你們。」夏海伸了伸懶腰,一手接過雄介遞來的牛奶,一手圈住玩偶,坐進沙發,將她自己疊好的棉被又擠開一點。撩動空氣,捲動杯口牛奶香,體溫無意間蹭到士身上,讓他體表和胃裡一樣溫暖。
  士發覺自己在微笑的時候,榮次郎問客人是不是要走了。
  「差不多吧,今天謝謝你們幫忙。之後要是堀江教授那邊再有狀況,也請告訴我們。」
  「那當然。」
  雄介代表士和大家一口答應,士則和劍崎簡單道別,送他們離開客廳。回頭看到夏海輕按嘴唇,抹去牛奶痕跡,抬起頭時微微蹙眉,睏倦的眼睛欲語還休,望著他,彷彿鬱鬱難言。
  「怎麼了,想去睡旅館嗎。」
  士實在很想往蜜柑表皮戳兩下,特別是快浮腫的下眼皮。不過士好歹還記得這裡不是夢境。
  「……士君決定要在家睡的話,小楓留了個次元洞在大門那邊,明天早上八點會開。」
  夏海聲音很輕,手臂舉起擋住眼睛。士想她真的睏了,躺進沙發的位置又那麼不偏不倚,跟士之間留下小小縫隙。她甚至沒有用這幾個月已經叫慣的方式稱呼他。
  「……原來她也會次元洞。」
  這可能是好事吧。
  瞥到海東背著他們,嗆了口牛奶,又硬裝作甚麼都沒發生,士還是樂得暗自給驚到海東的凜城楓發張好人卡。
  「那所有事情就都解決啦。」雄介快樂地一拍掌:「士跟夏海早點去休息,浴室給你們先用。」

  ──次卡薩,你運氣真好呢!就算捏著時空壁不肯用,還是有人主動幫你開直達車。
  海東拎著空杯走過來,靈活地在指尖轉了個圈,輕輕放下,狡詰的眼珠對著士無聲留言,隨即和光榮次郎聊起奶粉牌子,跟夏海和雄介詢問喜歡的丸子口味。
  ──跟寶物一起睡不是比較舒服嗎?
  士有些踟躕;他發誓自己沒在管海東今晚會睡哪,只是因為沒睡夠,看著小圓桌上的東西恍神罷了。
  再晚些,夏海先去洗澡,然後是他,再來是雄介。等到浴室裡第四次響起嘩嘩的水聲,士才抓到機會,把海東的保溫瓶拿回自己房間。被問到就說倒掉了就好,他想。
  睡前士旋開保溫瓶蓋,停頓片刻,給自己倒了半瓶蓋快涼透的晶花茶。依舊香氣撲鼻,但藥味也真的很重。
  到底泡了什麼鬼玩意啊?凜城講話未免也太客氣,修飾再修飾,其實是罵過那傢伙了吧。
  躺下,一夜無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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